岳母病逝后,岳父愈显孤独,本就寡言的他一个人居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。岳父养育三子两女,其他都在外地工作,惟有妻子和我守着鹰厦铁路,守着在铁路上退休的岳父。
我和妻子住六楼,岳父年纪大,上下楼不方便,再一个就是,他不喜欢住在子女家,怕拖累子女,妻子就动员我搬到岳父家住。
说是搬家,其实很简单,四季替换的衣服,一编织袋我读的书,还有一台我写作的电脑,就是全部的家当。
岳父住的老房子是在铁路边依坡建起的两层旧砖房,两室一厅,建筑面积53.3平方米。两张床铺,一个大衣橱,一张办公桌,两张磨得发亮的木制沙发,都是岳父岳母结婚后订做的,很有历史感。
岳父是江苏宝应县人,年参军,参加过 ,为了支援鹰厦线铁路建设,随部队转业来到沙县,分配到永安工务段,当了一名养路工,一直干到退休。岳父读过几年小学,再加上在部队的锻炼,读书看报还将就过得去。
知道岳父喜欢读书,应该是年国庆之后,有一次,我下班回家,看见他坐在沙发上,戴着老花镜读我的 本诗集——《在铁路上写作》。我吃惊地问他:“老爸,读得懂我的诗歌?”他抬头看看我说:“我在你书桌上想找本书解闷,就随手找到了你的这本书,你写养路工的诗歌写得很好,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,但我还能一知半解。”我被岳父的话震动了。每个人经历里都会遇到一些措手不及的感动,就像我的岳父,在他静静的阅读中所传递给我的温暖,一瞬间就定格在脑海深处。
在这之前,我从来就没有将我发表的作品给他读过,这天我立即找出在一些刊物和报纸发表的诗歌及随笔拿给岳父,“你有空就读读,看看能不能提点意见?”已经76岁高龄的岳父,满头银发,接过我递给他的刊物报纸,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一丝光芒。
我读书很杂,只要喜欢就买了读,书橱没地方摆了,写字桌上就垒了高高的好几摞,再加上文朋诗友天南海北寄来的杂志及诗文集,卧室兼书房就成了“垃圾堆”。岳父不再读我的那些中外名著,他被我从六楼翻出来的武侠小说深深迷醉了,金庸、梁羽生的侠义心肠,让岳父每次端起酒杯都感慨江湖的凶险。
我相信读书会使人进入废寝忘食的境界。记得有一次,我在电脑前码字,听见岳父在客厅里叫我:“小马,你看到我的眼镜了吗?”我循声出来和岳父一起找,沙发、茶几、电视桌,甚至连他的床铺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,折回屋,看见岳父手里拿着《射雕英雄传》,猛一抬头,发现眼镜就架在他的鼻梁上,我当时就笑得直不起腰。我 次看见岳父红脸,不好意思地坐回到沙发上,继续研究他年轻时的刀枪剑戟。
记得是年3月的上旬,接到《人民铁道》报社时任“汽笛”副刊编辑王京生老师电话,向我约一组铁路题材的诗歌,正巧我手上有一组抗洪抢险的诗歌,略加修改,就寄到了编辑部。4月7日,《人民铁道》报副刊在显要位置发表。收到样报的那天,岳父捧着报纸读了一下午,兴奋得晚餐多喝了一杯酒。也就是其中的那首“有一种铁,绵延千里”为主题,在年劳动节前夕,被央视《新闻联播》“工人诗篇”推出,可惜的是,岳父没能看到,这是后话。
岳父读书还有一个 特点,每翻一页书,必用食指舔一下唾液,凡是读到生僻字,只要我在家就求助于我,还要我解释其含义,遇见我不在家时就查阅我的字典。有一次妻子笑着对我说:“老爹查字典时,每次都是手上戴着线手套。”我心头一热,岳父是怕弄脏我的工具书呀!
这就是我的岳父,与世无争,听天命,随遇而安,一个拿起书就能走入书中世界的人。
年2月28日深夜,我在信笺上给岳父写了一段文字:从朝鲜战场归来的岳父,已经老了,满头银发,走路需要借助拐杖扶持,每次回家,都要坐在屋檐木沙发上休息片刻,听火车送来年轻的笛声,他已没有铁道兵风餐露宿的精力,更没有谈笑风生的自如,他总是将一根烟抽得让海绵嘴喊疼。接下来,他就会让电视新闻陪伴一会,或者,让书本里的唱腔抚慰半生龙马倥偬,他从不在饭桌上提及岳母,夜深人静时,轻微的咳嗽也怕吵醒左边空出的位置。二两白酒就能唤醒他的青春,唤醒苏北金黄的油菜花。岳父老了,一口假牙窒息了冲锋号,他还在冲锋,老骥伏枥,气沉丹田,他在餐桌上,用慢三拍的手语,将一清二白的菜肴描绘得有声有色,他越来越像我们小时候,憨态可掬,使小性子。
年9月23日,陪我读书的岳父无疾而终,享年80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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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县也有这么好玩的地方,周末不愁没地方去啦!
来源/三明日报
文/马兆印
编辑/肖首洲林慧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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